本報記者 冷翠華

    今年7月1日，新公司法施行滿一周年。一年來，作為企業風險減量的重要工具，董責險市場規模持續增長，日益成為上市公司高管履職的“安全閥”。從職能角度來看，董責險的“保單價值”已從單純的風險轉嫁工具逐漸進階為公司治理工具之一。

    然而，與成熟市場80%以上的滲透率相比，我國董責險市場仍處于發展初期，面臨市場認知不足、信息披露不完善、投資者對董責險的態度分歧較大等挑戰。

    多位受訪人士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董責險市場的持續完善，需通過建立強制信息披露制度、加強人才培養等措施，進一步發揮董責險在風險轉移、公司治理等方面的價值。

    此外，有一個數據對比或許能夠從一個側面降低市場對于上市公司購買董責險“動機”的擔憂——數據顯示，信披評級為A級（最優類）的上市公司投保董責險的比例達42.8%，遠高于市場平均水平的28.4%，央企上市公司的董責險投保率更是高達60.6%。

    新公司法催熱董責險

    董責險，全稱董事、監事及高級管理人員責任保險，旨在為公司管理層在履職過程中因工作疏忽等原因而可能面臨的民事賠償責任提供保障。

    今年以來，上市公司對董責險的采購熱情不減。近日，海聯訊、新時達等上市公司發布擬購買董責險的公告。同時，Wind資訊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共有274家上市公司發布相關公告。需要說明的是，由于信息披露標準不統一，部分公司僅在首次采購時發布公告，因此實際數據可能更高。

    從市場反饋來看，近兩年，特別是新公司法施行后，董責險市場規模顯著擴大。平安產險數據顯示，2024年該公司收到A股上市公司董責險詢價近1000件，創歷史新高，同比增長24.1%。從市場整體情況來看，2024年當年已采購董責險的上市公司達1397家，同樣創歷史新高，董責險投保率達26%，較2023年提升5個百分點。

    法律規定的完善、投資者維權意識的增強等因素，共同推動了董責險市場的繁榮。其中，新公司法明確提出“公司可以在董事任職期間為董事因執行公司職務承擔的賠償責任投保責任保險。”這一條款成為董責險市場發展的重要催化劑。

    “近年來，董責險投保率的快速提升主要緣于三重推力：一是重大訴訟案件推動董監高風險意識提升，‘董監高主動要求投保’成為重要推動因素；二是投保董責險有助于公司完善事前風控機制、提升經營穩健性和治理水平；三是2023年發布的《關于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制度改革的意見》明確鼓勵上市公司為獨董投保，推動上市公司將董責險納入合規風控體系。”平安產險重要客戶部高端產品團隊高級總監沈樂行對記者分析道。

    但是，投資者對于上市公司購買董責險的必要性有著明顯分歧：部分投資者認為上市公司購買董責險具有積極意義，并在股吧等社交平臺公開支持，“購買董責險是有必要的”；部分投資者則擔憂上市公司購買董責險是一種風險預警信號，且購買董責險增加了上市公司運營成本，甚至有投資者表示將“投票反對上市公司購買董責險議案”。

    董責險職能進階

    事實上，董責險產品創新落地之初，上市公司投保的初衷確實是轉嫁風險，但隨著市場發展，董責險的職能已從最初的風險轉嫁工具逐漸進階為公司治理工具的重要選項之一，為完善公司治理保駕護航。

    多家上市公司近期在公告中闡述了購買董責險的考量。例如，旗濱集團表示，近年來，獨立董事履職法律風險與責任壓力顯著上升。為健全公司風險管理長效機制，降低獨立董事因履職行為可能面臨的壓力與風險，保障其獨立、客觀、公正地行使職權，激發履職積極性與主動性，保障公司及投資者利益，根據監管政策導向與公司治理趨勢，公司擬為全體獨立董事購買董責險。

    同時，平安產險統計數據顯示，截至今年5月底，信披評級為A級（最優類）的上市公司投保董責險的比例達42.8%，遠高于市場平均水平的28.4%。央企上市公司的董責險投保率高達60.6%。這種差異反映出治理規范的企業對風險工具的運用更加充分，也印證了董責險與企業合規水平的正向關聯。

    董責險的多維價值正在日益凸顯。華泰財險商險承保部金融險總監周一芳認為，在風險處置層面，董責險可覆蓋高管履職不當等場景中投保企業所需承擔的法律費用與民事賠償責任，增強企業抵抗風險的能力；在人才戰略層面，董責險為高管提供風險保障，有助于企業吸引優秀人才，緩解“履職焦慮”；同時，在企業形象方面，投保董責險傳遞出重視風控合規和穩健經營的信號，有助于提升投資者信心。

    沈樂行補充道，通過投保董責險，企業還可獲得優質外部資源支持。實踐中，平安產險等公司通過組建專業律師與合規咨詢團隊，為客戶提供事前信披質量把控、法律法規解讀等服務，將保險功能從“事后補償”向“事前風控”延伸。

    對于投資者而言，企業投保董責險也具有重要意義。證券訴訟案件通常涉及眾多受害人和巨額索賠，保險機制的引入可以讓擁有獨立財務能力的保險公司來增強投資者獲賠的確定性。同時，因投資者民事賠款金額巨大，上市公司在執行賠付后往往會形成巨額非經常性損益，嚴重影響當期經營表現，通過引入保險機制進行轉移和緩沖，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因巨額賠償造成股價波動，保護投資者免受二次損失。

    “成長的煩惱”待解

    盡管滲透率持續提升，但業內人士認為，我國董責險市場仍然面臨“成長的煩惱”，例如整體市場規模仍然較小，價格競爭導致費率不足等問題。為此，業內人士建議，從完善信息披露制度、加強人才建設等方面尋求突破。

    從企業層面來看，投保董責險的積極性主要受三方面因素制約，一是部分公司存在“僥幸心理”，認為自身經營穩健無須投保；二是部分企業受降本增效影響，將董責險視為“非必需支出”；三是部分企業股權高度集中，董監高的投保需求未能獲得支持。

    周一芳補充道，市場上也確實有部分公司存在“帶病投保”之嫌，難以找到合適的承保公司或承保方案。從華泰財險的實踐來看，約有10%的詢價企業無法通過公司的核保政策。此外，有的企業在海外市場有董責險安排，不在國內投保。

    董責險信息披露制度的待完善，是制約其市場發展的另一重要因素。上海市建緯律師事務所高級顧問律師王民認為，投保與理賠信息不透明一定程度上阻礙了董責險市場發展，因此，建議建立強制信披制度，要求上市公司披露董責險的保費、保額及理賠情況等重要信息，從而更好地發揮董責險的外部治理作用。

    沈樂行也表示，險企會依據上市公司經營情況、治理水平、信披質量等進行董責險差異化定價，對于質量較差的公司，可能拒絕承保或提高費率，這客觀上會促使企業提升公司治理和信息披露水平。不過，由于董責險的保費較低，對客戶的成本影響有限，因此，單純依靠董責險的定價機制難以形成提升公司治理水平的“倒逼效應”，還需要強化信息披露的重要性。

    同時，近兩年董責險費率持續走低，費率不足的風險也被業內人士所擔心。平安產險的統計數據顯示，2024年A股董責險的整體平均費率已跌破0.5%，較上年進一步下降，從風險發生概率以及投資者民事索賠可能造成的損失程度分析，目前A股上市公司董責險存在費率不足的風險。周一芳也認為，當前董責險費率下降主要是受市場競爭影響，而非由于風險程度有所下降。因此，險企理性參與市場競爭，做好核保核賠和風險防控十分重要。

    董責險也對險企的定制化能力提出更高要求。王民表示，與車險等標準化產品不同，董責險是非常復雜的職業責任保險，需要“一司一策”定制化設計，這對保險公司的人才儲備和風控能力提出很高要求，也需要建立相應的核保核賠規則與風險分散機制。

    展望未來，受訪人士普遍認為，隨著新證券法、新公司法的深入實施以及相關司法實踐的推進，董責險的市場滲透率將持續提升，并在上市公司治理體系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